(一)中国职业教育课程发展现状审问
通过比较分析世界职业教育课程的五种典型模式,以及对中国职业教育课程发展模式和特点的初步研判,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中国职业教育课程发展已经与世界同步,应当站在全球视野构建“中国模式”;二是传统课程模式是基于传统工业经济建立起来的,难以满足数字化经济的人才需求,改革已是历史选择和当务之急。
分析可知,传统的职业教育课程开发的整个过程都比较适合岗位技能的标准化训练。这类课程模式的局限性在于,出于“效率”目的,必然要打破工作过程天然的连续性,通过动作分解,把完整的任务模块变成若干个可标准化训练的技能点。问题是,无论人类的标准化劳作多么高效,也无法超过机器。那么,当机器在岗位技能上已经优于人类时,如果职业教育课程继续坚守岗位技能分析与训练,就是在培养“失业者”而非“就业者”。目前,中国职业教育不得不面对以下严峻的“现实矛盾”:一是“效率”危机,即技能人和机器人正在比拼“效率”;二是“吸引力”危机,职业教育在学习者意愿中不断被边缘化,现实吸引力与理想相去甚远;三是“供求”错配,技能人才在全国并未呈现阶梯化发展态势,职业院校的同质化发展和中心城市对技能人才的“虹吸效应”愈演愈烈;四是“类型”陷阱,职业教育的类型特色正在面对通识课程需求激增的挑战,单纯的就业训练之路越走越窄。
如今,当职业教育在中国政策文本中成为一种与普通教育“不同类型”和“同等重要”之后,一些人滋生了杜威早已批判过的“二元论”思想,他们认为只要强调实践行动、工作任务、真实项目、岗位能力这些概念就是最革命的。当然,许多人根据经济社会形势发展,也会在这些概念前面再加上诸如创造性、创新性、复合型之类的新说法,但是其职业教育课程思维仍然是传统的行为主义。可能有人争辩说,目前,我国职业教育课程模式必须继续坚持行为主义,因为我国还有大量人口需要基本的就业技能训练,许多地方的经济效率还不是很高。当然,也有人认为,目前,我国职业教育课程模式已经摒弃了行为主义,基本上都是从建构主义理论出发的。
透过纷繁表象,发现人们对目前我国职业教育课程发展现状还有很多的模糊认识。人类已经进入新时代,职业教育必须改革,这是共识,但是改革哪些地方?现有课程模式是不是代表了“先进”?要不要改革?这就是认知的模糊地带。例如,在我国职业教育课程实践中,“岗课赛证融通”在不同地方以不同组合方式出现已有多年(“课证共生共长”模式也在其中),但是,作为一种值得推广的典型课程模式,才刚刚由教育部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研究所领导撰文发表出来。那么,此时这种多元整合的“岗课赛证融通”模式的新鲜出炉,仅仅只是过去课程实践的一个学术总结呢,还是说它在以学术探讨的方式指明新时代职业教育课程改革的一个方向?
谈到职业教育课程的改革与发展,有很多教师认为,从过去的岗位单项技能训练,发展到今天的职业综合能力培养;从过去的标准化教学,发展到今天的项目化探究,这些就是很大成绩。毫无疑问,今天几乎每个职业教育教师都知道如何用建构主义理论改革课程。但现实中职业教育课程实践并不理想,主要表现是:课堂缺乏创造性和想象力,企业参与度不够,教师控制欲太强,学生反应不积极,工学“两张皮”,等等。事实上,从一些教师提交的精品课程设计案例中,只能看到鲜明的工作过程分解和岗位技能训练,看不到中职教育和高职教育的区别,也看不到职业教育和技术培训的区别。在这种情况下,当某些高职院校要求专任教师拿出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课程方案的时候,困难可想而知。
(二)中国职业教育课程改革之见
中国文化讲“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意思是,“学问”明于“思辨”,“明辨”成于“笃行”。今天,当我们厘清世界职业教育典型课程模式的中国化之路,并且明辨中国职业教育课程的发展现状之后,就应当把握正确的战略方向,在行动中积极探究和建构新经济条件下中国职业教育的课程新模式。
历史地看,职业教育发展具有阶段性。如果说基于传统经济模式的职业教育是“就业导向型”,那么当下正在发生的新经济形态下的职业教育就应当是“乐业导向型”的,就业和乐业代表了两个不同阶段。由此,黄炎培先生指出职业教育应当“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就有了“阶段论”的意义。在职业教育的“乐业导向”阶段,“职业幸福感”才是职业教育的终极关怀,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职业教育“让每个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因而,新时代中国职业教育课程改革与发展方向,应当是基于实现共同富裕战略目标的“人人出彩”的职业教育。“人人出彩”的职业教育和“乐业导向型”的职业教育是一回事,“出彩”指向职业的多元开放和美好形态,“乐业”表示职业价值和幸福感体验。毫无疑问,新时代职业教育必须更加重视价值理性和劳动尊严。就此而言,应当“站在权力最小的人的角度”来观察就业市场和分析课程内容,职业教育课程必须开放而多样,要能够激发个人天赋才能、激活个人职业志趣和追求美好职业生活。
首先,职业教育课程改革的根本理念是把职业教育作为一种“生命现象”。所有生命体都有美好生活的诉求,人人追求进步、意义和价值,这种诉求和追求是积极主动的,不是被动勉强的。选择作为一种生命现象的职业教育,我们不仅选择了一种进入劳力世界的精彩生活方式,而且选择了一种关于解放、权利和救助的使命;同时认识到职业教育是个历史概念和地域概念,需要时刻寻找新需求和做出新改变;职业教育是个民主概念和公平概念,需要培养“平民英雄”并带来“精彩人生”;职业教育是个生活概念和文化概念,应当强调灵性启迪和文化包容。
其次,职业教育课程改革的核心内容是校企合作共建人人出彩的“职业生态”。为什么要“校企共建”?因为“职业生态”的生成,不仅源自企业创造,也源自学校教育。为什么要“人人出彩”?这是新时代美好生活的必然要求。今天我们正在进入开放、共享、融通的场景时代,职业教育应成为“致良知”的生活方式:在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间、在专业课程和通识课程之间、在技术技能和文化艺术之间,如果原来是一体,何必纠结于分离;既然终归是融通,何必在意于特征。
再次,职业教育课程改革的基本途径是建立职业教育的“课程MALL”。这个“课程MALL”的比喻取用大型购物中心的环境整洁、种类齐全、身心放松和开放性、全纳性、自主性等特点,强调职业教育扎根于大众土壤,创造与分享随处可见,人人是学生,人人是赛者,人人是评委,没有人**,没有人嘲笑。在职业教育专业课程开发中,最需要使用社会性方法,主张内容的“共创”和“生长”,积极创设具有职场体验感的教学场景,这是一种沉浸式学习空间,跨界性和跨专业性极强,“能够支撑学生开展各种探究式的深度研究项目”。(节选自《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1年第32期,徐平利)